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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1页)

出租车开到一条狭长的巷子口,唐粒下车,打开导航软件寻找隐在巷子里的小洋楼,屏幕一闪,电话来了,周忆南说:“站在那里别动,我马上就到。”

唐粒转过头,老街对面,周忆南的车急速开来。她心跳加快,整整一个上午,她都懊恼今天没能穿得好看点,恨不得冲去商场从头到脚换一身新的,又笑自己做作,又不是约会,郑重其事只会徒增烦恼。

初秋街头,树影错落,周忆南风衣黑靴,在风里大步过街,像梦里的一首长诗。唐粒手心出汗,周忆南带她往巷子深处走,一路上植物繁盛,她不想没话找话,就左看看,右看看,不时拿手机拍上一张。

地方到了,是一幢尖顶洋楼,墙上挂有历史保护建筑的铭牌,门口是一大棵白玫瑰,花朵大而洁白,一朵朵挺立在枝头,形如酒樽。

若不是花香浓郁,唐粒疑心它是假的,她忍不住去闻,周忆南说这个品种是此间的主理人自己培育的,名叫谎言。

花开如谎言。

周忆南订的位在景观最好的露台,唐粒踏上台阶,四下张望,小洋楼外观古雅,内里同样恍如旧梦,绵延不绝的弧形圆窗,洁白的蕾丝窗幔,壁炉仍可使用,里外都被完整地修缮过。

露台上空无一人,唐粒问:“我可以参观吗?”

两人上楼,从三楼逛起。三楼不待客,是主理人的收藏间,每一件家具都是古董,书籍堆天落地,四面墙都挂有艺术品。

有一幅西洋油画引起唐粒注意,她驻足细看,认出是卡洛莎娜·索塔的作品,暗生惊叹。

卡洛莎娜·索塔是墨西哥人,画作笔法细腻,喜爱用层次鲜明的蓝色和红色作画,她一生未婚,隐居在杜兰戈州南部乡下,生前籍籍无名,去世后作品被照顾她的护工送上拍卖场,引起轰动。

去年,卡洛莎娜·索塔有两件作品上了年度秋拍,最终成交价都突破了一千万,当时唐粒和老陈都在现场。

随便一幅画都是名家杰作,此间主人财力非同小可。唐粒问起来,周忆南说这里是近代史一位政要送给儿子的成年礼,几经辗转,20世纪80年代末期被政府完璧归赵,其后代租给一个收藏家,再后来由给几个美食家主理,以接待老友和会员为主。

二楼临窗有几张桌子,坐了几个用餐的客人。亭子间不大,像个私人小憩之地,入目是各种古今中外的旧物什,还有为数可观的八音盒,角落是一张很松软的老式沙发,很适合坐在台灯下就着点心读一卷闲书。

唐粒流连忘返,郁闷心情得以释放,她双手抚过窗边的钢琴,转过脸看周忆南,他站在暗光里看她,目沉如水,容颜如硬玉一般。

服务员招呼用餐,唐粒以为会是那种华美讲究的菜式,分子料理之类的,但端上桌的是很家常的一桌菜。她一筷子下去,每一道菜,都是她吃过最好吃的葱油茭白,银鱼炒蛋,清炒鸡毛菜,腐竹烧牛腩。

汤上来了,是雪梨肉饼汤,唐粒舀一口,清香甜美。周忆南问:“喝点酒吗?”

唐粒吃得开心:“好啊。”

两人聊一聊刚才所见的艺术品,慢慢温一壶花雕酒,配一碟兰花豆,用的是宋代斗笠碗,底部有官字款。唐粒连喝几杯,心想这么出色的酒菜,想带家里的三个活宝来尝尝,但拿来待客的餐具都是古董,这顿饭必然花费不菲。

周忆南迟迟没问他想知道的事,唐粒一着急,就问了:“周总监,你想知道什么事?”

周忆南转动着手中的斗笠碗,唇角带了笑:“我问过了。”

唐粒愣道:“啊?”

服务员送来抹茶蛋糕和红豆沙,周忆南推到唐粒面前,慢悠悠说:“是受沈曼琳之托,但我有答案了。”

沈曼琳想知道唐粒到底有没有怀上秦岭的孩子,但她有她的矜持,便让父亲的副手帮忙一探究竟,电光石火,唐粒明白了。她拍摄各种照片时,周忆南静立以待,是在观察她。一个女人到了以孕逼婚的地步,会有孕态,若她挟子自重,不会轻易饮酒,所以周忆南说他问过了。

被世人非议,无须辩解,但不能被心上人误会,唐粒急切道:“我没干爹,是养父。我跟秦岭也没关系,是被他当枪了。”

视频里控诉秦岭负心的女人被打了码,周忆南认出不是唐粒,但秦岭是很多女孩都会喜欢的类型,唐粒和他发生一点什么是可能的。有些话,想听她自己说,她性如烈火,藏不住事。

约唐粒在此处会面,并不是奉沈曼琳之求。问问题,在哪里都能问,但就是想藉个理由,和唐粒在一个美丽的地方待一待,让她的心情变好点,昨天她受尽非议,在公司待着一定很遭罪。

周忆南背光而坐,光影衬得他眸光幽深,唐粒心跳得又响又乱,转开目光去看庭院里的乔木,她唯一认得的是银杏,风吹过树叶疏然作响。

银杏代表金秋,但像这样绿着也很清新可嘉。唐粒拉近镜头,连拍了几张,但心跳犹快,脸也烫,周忆南看着她两颊涌起的绯色,没忍住,说:“我们银杏黄时再来,那时乌桕也好看了。”

唐粒听到了天籁。风起云动,手机铃声欢快地响起,是秦岭打来的,那次陈海米被李总下药,在急诊输液区,陈海米和秦岭互相加过对方,她也加了。

唐粒按掉不接,秦岭不依不饶地又打来,她仍不想接,但楼下传来秦岭的喊声:“唐粒,唐粒!”

今天是唐粒第一次和心上人共进午餐,忍不住发了照片,被秦岭根据定位找来。但这里不接待外客,他被拦住了。

阳光明晃晃,树荫下,秦岭仰着头看露台,唐粒接了,恨声问:“你干吗?”

秦岭说:“你下来,有话跟你说。”

唐粒怒得把手机拍在桌上,但不下去,秦岭强行硬冲,会惹得周忆南脸上不好看,她很歉意:“周总监,我去会会秦岭。”

周忆南起身:“我也下去。”

古树遮天蔽日,枝繁叶绿,知了一声一声叫着,唐粒和周忆南一前一后走出门楼,一颗石子破空而来。

唐粒本能挡在周忆南身前,周忆南扬手抓住石子,两指弹落,对秦岭无声而轻蔑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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