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小说

第 27 章（第1页）

夜里林原爱听着外面的海浪涛声，久久无法入眠，她轻轻挣开高山信介的怀抱，走出房去。深夜的海风迎面吹来，她漫无目的地走向海边，坐在沙滩上，凝视着前方没有边际的黑夜，又站了起来，向海走去。海水淹没胸腔，她感到憋得喘不过气来，但还是向前走去，接着被一个浪头冲倒，冰冷的海水从口鼻涌进来，她却没有呼救，而是闭上眼睛，任由浪潮将自己带往海的深处。

当林原爱被呛醒，她已经被高山信介救上了岸，高山信介正跪在她身侧给她做按压。林原爱捂着胸喘咳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高山信介见她无事，才抱着她回房，将她放入浴缸泡澡，而后又赤身暖着她。林原爱才发觉自己全身还在不自觉地发着抖。高山信介眼里满是惊痛。

林原爱默默低头，她并不是有意投海自尽，只是受了夜之海的蛊惑，不知不觉就迈入其中……

“爱，都是我的错。是我的疏忽。我发誓，以后决不会再发生这种事。”高山信介沉痛不已，决然起誓。

“和你没关系。”林原爱说道。诚然，他们对她下手，是有不少猎奇心理，她是筱原俊哉的秘密情人，四年前的那场风波，恐怕嵯峨野里也无人不知，而今又在高山信介身边，想必不少人都会好奇是个什么尤物才能逢源于嵯峨野两个最有权势的男人，在嵯峨野大多数人眼里，她已经被打上了狐媚、祸水的标签了吧。那些年轻人，轻浮心起，自然也跃跃欲试，得手之后，恐怕还要夸耀一番。但她也知道，就算没有筱原俊哉、高山信介，她在许多男性眼中，也是猎物，自幼时起，她看到太多那样的目光了。或许是觉察出了那目光里的含义，她的性子变得越来越孤僻，试图用这种冷漠，来保护自己。她从不梳妆打扮，不涂脂抹粉，不穿绮罗珠履，总是低垂着眉眼，极力回避着与异性的交往，无非是想保持着自己在这个□□世界里的清白。只是，在大众世界里，她尚能勉力自保，而到了权势场里，她根本没有还手之机。他们摔碎她，和摔碎一个玻璃娃娃没有区别。

“没有人一定要保护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对我负有责任。”林原爱说，毕竟连她的亲生父亲都抛弃她，亲生母亲都憎恶她，在这个世上，她还能依赖谁、信任谁，还有谁能是她的倚靠呢？她已经习惯了孑然一身，独行了二十五年了。

“爱……”林原爱的话，显然让高山信介十分痛苦。

林原爱抬眼看他，道：“真的没事的，我没有怪你，我也……没事了。”都过去了，毕竟，她也没有真的被侵犯，没有被侵犯彻底。

“可是你……”

她试图解释：“我，只是睡不着，想出去走走，想洗洗身子……”

高山信介显然不相信，但他不忍心再逼她说更多，便道：“你放心吧，他们再也不能碰你一根指头。”

林原爱心下骇然。高山信介对她说这话的语气是温和的，甚至是抚慰性的，但这话却是极其残酷的，带着血腥的事实。高山信介是残酷的。即便他对自己总是温情脉脉，林原爱也不能不时刻记着这样一个事实。高山信介对她的温情是特别的，他的底色是残酷。他生在这片土地最具权势的家族中，是天生的掌权者，有着极其坚决的心智和冷酷的手段。

林原爱看着高山信介，这双时常拥抱她的手，掌握着多少人的生死和命运，同时，又是沾满鲜血的。毕竟，早在六年前，他就发起了伏月之变，几乎屠尽了同为十御家的北条家族和足利家族。据说，两家的家老和本家的人，都是由高山信介亲手处决的。那一天，嵯峨野上，血流成河。他是以这样的代价迎回了筱原俊哉，树立了自己的权威和高位。那一年，他才二十二岁。

林原爱想起高山可隆头破血流的模样，如果亲近侍从的高山可隆尚且受到如此惩处，在高山信介盛怒之下，那几个试图侵犯她的年轻人，还能活命吗？他们一时兴起，以为她是一介玩物，做出这种事，却不想踩中高山信介的雷区……林原爱不敢想象下去。

“可，他们不是十御家的人……”为首的那个，还唤高山信介为表哥。

“是又怎样？对你做了这种事，别说只是分家的人，就是本家的人，也一样该死。”高山信介神色狠厉，深恶痛绝。

林原爱默默低头。如果高山可隆没有赶来，如果她真的被他们强行侵犯，她一定会当场自尽的，自然也看不到高山信介的怒火，和为她的复仇。但对于他们来说，他们自幼是嵯峨野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今天不过是图个新鲜，找个乐子，这种事情，难道还做的少吗？如果没有高山信介的爱情，她也和被其他被他们玩弄的女子没有区别，被踩死在尘埃里也无人在意。

“算了吧……”她轻声道。无论怎样，毕竟她没有死，罪行未成，便是罪行已成，依照世间最公正的法律，也是不需要他们付出生命的代价的。况且她也知道，嵯峨野里并不平静，她不想再因她起风波了。

高山信介拧起眉头，盯着林原爱：“你想放过他们？”

“别再为我……我不想你树敌。”

“我要是怕树敌，也走不到今天了，如果你担心的是这个，大可不必。要忌恨的话尽管私下去忌恨吧，我是无所谓的，没有牵连他们的家人，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了，要是还不知满足的话……”他轻拂开她的额发，看到她额头的伤痕，咬着牙道，“他们对你做了这不可饶恕的事情，抽筋碎骨也不足以抵罪，你无需同情他们。爱，以后决不会出现这种事，我决不会再让你蒙受屈辱。”

见林原爱脸上还有忧色，高山信介补充道：“放心吧，俊哉也知道这件事，他们闹不出花样来。”

林原爱心中更惊，短短半日，这事已经传到了嵯峨野，筱原俊哉已经知道了，而且同意了高山信介的处置，还将为高山信介提供保护，不让那几家分家的人对此事有所抗议。然而，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少年吗？那个笑容纯净、神色腼腆的少年，总是活得小心翼翼，生怕给人添麻烦，可如今，居然也能淡然地左右他人的生死了吗？难道这就是地位权势带给人的巨变？

林原爱默默无言，回忆着过往与他生活的种种。她想起一件事来。那是他们大二时候的一个傍晚，她去他兼职的店里接他。因为贪近，穿了一条小巷子，在即将出去的时候，被一个街边混混挡住了，要对她动手动脚。就在她不耐烦要叫喊的时候，筱原俊哉赶了过来，对那混混说她是他的姐姐，请他不要骚扰她，又将身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林原爱见那是他一个月的薪水，于是不肯，想要夺回来，却被他拦下，趁着那混混数钱的空档，拉着她快步离开了。

回到公寓，林原爱还在心疼那钱，埋怨他不该将辛苦挣来的钱都给那混混，认为前面不到十米就是马路，那混混不敢对她怎样。筱原俊哉却始终一言不发，在窗边的凳子上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原爱见他这样，也生气了，堵气甩着脸色，也不吃饭，一个人睡觉去了。直到睡到凌晨醒来，看见他还坐在那里，黑暗里孤单单的一个剪影，格外的零落，令她不觉又心疼了。

那时候的她不明白他为何这样，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现在回想起来，却有些知味了。那是一个少年的爱，她感受到、却没有意识到的。他爱着她，却发觉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她。而他本来是可以有力量保护她的，这世上至高的力量。是在那一刻，觉醒了他对原有权力的渴望吗？如果那时候他就有现今的权力，他还会那样卑微地乞求，用金钱去换取对她的放过吗？还是如现在高山信介那般，将那敢于觊觎她的脑袋都踩在脚下，将触碰过她的双手都毫不留情地折断？

筱原俊哉和高山信介，是多么天差地别的两个人，但在爱她的方式上，竟是惊人的相似吗？她原以为筱原俊哉的善良是没有底线的，但或许只是她没有看见那条底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