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包厢内的氛围一时有些尴尬。
伯昀方才还说过要带妹妹去“理论”,眼下却跟卡了壳似的,没想好怎么圆场,毕竟这是顿迎新宴,闹僵就不太好了。
倒是那位书呆子干咳了一声,笑说:“这巧了不是,沈教授竟在沪澄任职,之前怎么没听说过。”
沈一拂道:“受人之托,暂代而已,前半学期我可能会两校来回跑,等新任校长回校之后,我会辞去任职,不会影响大南的课业工作。”
不想这暂代的还是“校长”一职,众人更是诧异不已,沈一拂又对伯昀道:“沪澄的特荐生多往年不少,我增加考核除了力求公平外,亦能根据学生文化程度合理分班,所以,临时出卷绝非有意难为令妹,望林教授能够理解。”
他浑不计较隔墙听到的那些是非话,还正正经经的解释了下午考核的事,这番坦然反而使伯昀汗颜,他忙道:“我想此事是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好,我妹妹初来乍到,对这些新校园的制度不熟悉,要是言语有冲撞之处,沈教授可得包涵。”
说着,用手肘碰了碰云知。
这种场合她要是还去狡辩什么,那没教养的罪名可就要坐实了。
她饶是不情愿,也权且压住了气恼,听伯昀的话规规矩矩的道了声不是。
沈一拂自是表示无妨,待邀兄妹二人入座,在座的人方松了一口气,毕竟沈一拂是物理界赫赫有名的人物,今后和林伯昀亦都是院内的核心,要是因这样的小事生了嫌隙,今后这实验室可就不安生了。
大家这才开始动筷子,云知只觉得自己咽了满肚子气,没什么胃口,伯昀见妹妹耷拉着脑袋,十分丧气的模样,犹豫须臾,忽道:“沈教授,对于你提到的考核说法,我个人有些不同的见解。
沈一拂放下筷子,“愿闻其详。”
伯昀扶了一下眼镜,道:“实际上,科举制废除不到十年,西方的教学体系引进国门也就短短数年,全国大多数院校不论师资还是教材都不齐全,在教育更普及之前,公平的考试有时未必公正。正因如此,各大高校才有‘破格录取’的传统,前些年我在北京听闻有个考北大的学生数学零分,作文得了满分,胡校长不也是力排众议招他入学?”
云知诧异地看向伯昀,其他人也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不由忐忑起来。
沈一拂知道他举的例子,深以为然道:“罗先生是白话宣言的起草者,胡校长慧眼识珠,当是学界之幸事。”
伯昀直言不讳:“我这妹妹自幼聪明伶俐,学东西很快,早几年随我小叔去了乡下,兴许会有偏科,但如果沈教授能够多给她一次机会,相信她能够给你一份合格的答卷。”
云知真是听愣了。
前头伯昀说要替她评理时,她还只当作是慰藉之词,尤其她知道伯昀对沈一拂的崇拜之情。在沈一拂亮出身份后,在座的人都在想着如何粉饰,哪料大哥未忘了答应她的事,她心下感动,忍不住拽了下他的袖子,“大哥,没关系的……”
伯昀冲她挑了一下眉,示意她安静。
沈一拂沉吟道:“今日我本是想好好同令妹沟通,只是见她打断我阅卷,我以为她无求学之心,才请她离开。”
云知看他如此不留情面的拆穿自己,忍不住解释说:“我并非是那个意思,是沈先生您说的,卷子不合格就另择他校,而我四门空着没填,所以……是不希望浪费您的时间。”
“空四门?”有个中年人没忍住问,“总共几门?”
云知没好意思答,众人自然而然望向沈一拂,他说:“六门。”
空气静默一瞬。
饶是伯昀还想为她多说两句,听到六门缺四,都不知从哪里寻切入点好——他认知中,云知的父亲是理工科的佼佼者,母亲通多国语言,她再怎么偏科也不至于偏到这个份上啊。
亲哥哥尚且哑然,何况是其他人?众所周知,沪澄也是大上海数一数二的中学,收一个物理化全然空白的学生,那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
原本这件事若是私下沟通还好说,现在这样众目睽睽搬到明面上谈,都不止是这小丫头丢面子的问题了……
伯昀正懊恼自己的鲁莽,好在伙计适时的出现了,热情的问他们要喝什么酒水。
约莫察觉到这僵持的气氛不大友好,沈一拂起身走到衣挂架边,从包里抽出一瓶红酒:“不必,自带了。”